老家在海邊平原,小時眺望遠山,總有一種神秘感,天好像被它們撐著似的。想不到,上初中,竟然在山的懷抱里生活了三年,因為學校所在地是個山區(qū)。這里的山,留在我腦海里印象最深的當屬附近的馬官尖。一脈丘陵,唯它出人頭地,恰似鶴立雞群,又絕類冥齋粿供奉于天地之間,令人過目不忘,也叫人向往無比。“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我常對著它喃喃自語。五六十年來,我登過許許多多名山大川,就是忘不了馬官尖,許是幼小心靈上的烙印最難磨滅的緣故吧?
今年重陽節(jié),幾位老友喚我登山,我第一個想到馬官尖。向當地做一番了解,知道公路已通,下車只要爬十分鐘即可到頂。真是好消息,促進了大家下決心。為避開節(jié)日游人高峰,我們整整拖了一個多月才成行。
初冬,依然天高氣爽,車行山中,拐七彎八,除了我們的車聲,便是一派靜謐,讓久處塵囂的人,仿佛一下進入萬慮皆凈的禪境。
山的西北,一塊臨時停車場。落車,我們已經站在馬官尖的肩頭了。此刻,我才明白,山為什么叫“尖”。你看那山頭,簡直就是鋼鏨的尖嘴,直鑿長空。“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墮,賴以拄其間” ,可謂它的逼真寫照。一條“S”型的水泥嶺,仄仄地扭上山頭,大概夠二人擦身通過。好在外向有欄桿和樹木,否則,我絕無膽量上去。同伴為我找了根木棍當拐杖。十人中,腳力最健者用了十五分鐘,我殿后。大家邊拾級邊賞景,從從容容,不像年輕人一口氣往上沖。到達山頂,豁然開朗,一塊平地,一二畝見方,迎面一座白馬明王廟,匾額和楹聯,出自我市著名書法家陳世瑤先生之手筆,聯語無非寄托老百姓心中的祈望。殿內供奉著十尊菩薩,最妙者乃右手末的陳喜大王,俗稱放牛喜,小牧童,神態(tài)天真,栩栩如生。中國民間很會造神,什么需要保護,就造出個什么神來。所以,林林總總的神祇們,或居荒山野嶺之上,依然能享旺盛的香火。
廟后的開闊地更大,系山尖之所在。相傳原先的山跟春筍一樣,每天都在長,一直把筍尖鉆進天庭,那是為了打探上界消息,為下界賜福。一天,雷婆不小心讓筍尖給絆了一跤。雷公一見大怒,當下揮動斧頭、鑿子,三下五除二,削去山的尖角和一只耳朵,使它再也不能往上長,但還是能耳聽八方,眼觀六路。聽了民間傳說,我忽然悟出山名的本意——靈官馬元帥即是立在這山尖上,悉心守護腳下的生民。人們?yōu)榍蟀菟?,便在山頂為之建起廟宇。想到此,心中未免有點得意。當然,這純屬我的臆測。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大凡名山勝境都少不了美麗動人的神話故事,正是有了人類的神化、文化,它們才得到保護,而反過來它們又給人類帶來福祉,二者互為依存。
佇立峰頂,放眼四望,西南的山巒,一級一級往下低,猶如一排排碧濤朝馬官尖涌來,其它三面的丘陵,細浪般騰躍著往東海瀉去。黃黃的梯田,綠綠的茶園,蒼蒼的樹木,翠翠的竹林,燦燦的花葉,為群山涂抹出一幅巨大的油畫,讓人沉醉于其中。峰北腳下,一汪玄碧的水庫,宛若一只藍色的蝴蝶,顫動著翅膀,停立于峽谷之中,極美。沒有天風,也聽不到地籟,陽光暖暖的,一個祥和、明凈的世界。峰頂四周灌木叢叢,幾處野菊亮亮地開著,零星的杜鵑花在荊棘里捉迷藏,探頭探腦地,不時露出紅紅的笑臉。難怪,眼下正是十月小陽春哩!我們選擇制高點,孩子般歡躍地留影紀念。
下山大家不愿坐車,慢慢往回走很長一段路?;祝畔〉睦蠣敔斃咸?,說著笑著,舞之蹈之,樂翻了天,活脫脫一群小頑童。人人皆樂,因為玩得開心,而我還多了一層,即總算圓了一個小小的夙愿。
據我所知,馬官尖在邑人中藉藉無名。它在點頭鎮(zhèn)郊,距市區(qū)不足二十公里,駕車去游,半天足夠,去了,就會發(fā)覺,中有深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