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影點點 陳律鵬 攝
———“葉葉凌崖，登千航于枕席;層層破浪，飛萬里之舳艫。”
———“玉笛一聲，吹平煙波萬頃;仙槎古渡，流入牛女雙橋。”
———“蛟排雪陣，一越則浪激三洲;蜃卷銀山，幾環(huán)而沙飛億岸。”
以上三句均出自清乾隆福寧知府李拔的《海賦》，是對海絲人文和自然的詠嘆。
李拔(1713—1775)字清翹，號峨峰，四川犍為縣人，乾隆十六年(1751)進士，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春任福寧知府，二十六年(1761)秋調(diào)任福州知府。李拔為官務(wù)實清廉，為百姓謀福祉，治城垣、修水利、勸農(nóng)桑、興教化，無不親歷親為。這篇《海賦》是他在這個任職期間寫成的，并收入他總纂的《福寧府志》中。
李拔少年力學(xué)，壯游東北，但向往海洋，任職福寧屬“閩在海中”。他在《福寧府志·序》中曾贊“堂堂寧郡，閩浙之濱。海天重鎮(zhèn)，澤國要津”。李撥登山觀海，旁遠覽勝，而筆力雄健，性情豪邁，《海賦》是他的感悟之作，詞句瑰麗，意境宏遠，其思想內(nèi)容包涵以下幾個層面：
濃墨重彩地描繪了海岸壯觀景象。長長的海岸曲折綿延，留下或雄奇，或柔緩，或詭麗的岬角地貌。海上島嶼星布，港灣匯集，海河浩浩蕩蕩。如賦中所繪“松山蜿蜒而南匯，洄環(huán)萬島;硯嶼逶迤而東折，吐納三江。”蜿蜒的東南沿岸，百川到海，奔流不息。但見大浪排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景象奇麗無比。站在海岸上，遙看海面，波濤澎湃，激起高昂的心懷。賦中“沖開石壁，霓迅雷鳴;撼如珠宮，星搖月亂。”大海之景，是那個康乾盛世的寫照，亦是知府提煉性情的寫照。
秦川灣海域 馮文喜 攝
賦中豐富的想象，浪漫的色彩，展現(xiàn)海洋夢幻般的境界。晴空萬里，或月夜云銷之時，海面壯闊，萬物匯集，境界邈遠。“千尾魚鱗，魚壓縹緲;萬隊文貝，鮫室逍遙。”這是海洋豐富的生物世界，縹緲而逍遙。他甚至在《福寧郡賦》中也數(shù)點了山珍海饌，有“鱸、鱆、魵、鯉環(huán)大海而鼓鬐，鱔、鯽、蟳、鰌赴長江而激汋。車鰲蟛蜞，合黿鱉蜃蛤而入清流;海月江珧，同蝦蟹鱟蠣以游深壑。”古人常把海天聯(lián)系在一起，所謂海天一色，這時人們思緒從浩渺大海中，乘著仙槎穿過古渡而進入天河，牛女雙星，熠熠生輝。海上堪比蓬萊、瀛洲仙境，暮靄清流，澄輝返照，金臺、玉闕一一呈現(xiàn)。探尋宇宙，永無止境，傳說中的仙境令人神往，“緬八極之蒼茫，桑田變易;望三山之縹緲，仙客招邀。”
這里勾勒了長長的海絲航線———“北駕浙淮，西連交趾”。浙淮即今浙江、江蘇一帶，從福寧出發(fā)經(jīng)過福鼎海域北上。《福建省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核心區(qū)建設(shè)方案》中指出：“積極打造從福建沿海港口北上，經(jīng)韓國、日本，延伸至俄羅斯遠東和北美地區(qū)的北線合作走廊。”交趾是古代地名，在我國西南，包括今廣東、廣西大部和越南的北部、中部區(qū)域。至清乾隆時期海禁已除，沿海航運漸成規(guī)模，人們“問潮侯信，去來不絕艨艟”，千帆競發(fā)，百舸爭流，乘風(fēng)破浪，不以萬里為遠。敢于拼搏、勇于搏斗，成了一個時代的主流精神。自古以來，東南沿海漁民富有創(chuàng)造力，當(dāng)時的木帆船桅桿設(shè)計有二至三根，木船設(shè)置層樓。“艨艟”“舳艫”高大如樓的木船，揚帆遠航，“遠駕詎無長風(fēng)，普英流以擊楫。大觀則有天地，動至圣之乘桴。”大氣磅礴，霸氣十足。
賦中“亦有怪曰颶風(fēng)，濤曰靈胥，神曰水伯，主曰天吳”，是傳承不息的海洋神話傳說及民俗信仰。相傳春秋時期伍子胥死后為濤神，故稱“靈胥”?！渡胶＝?jīng)·海外東經(jīng)》載：“朝陽之谷，有神曰天吳，是為水伯。其為獸也，八面八獸八尾，皆為青黃也。”可見天吳是古代中國神話傳說中的水神，當(dāng)時吳人自遷徙東南濱海，為了征服波濤滾滾大海，于是將天吳神變?yōu)楸Ｗo吳人子孫與大海打交道的平安神“水伯”。描繪“龍神震棹以搖鬐，大鵬喧豗而鼓翰”的壯觀藍圖，傳達了“不說先生之祭川，何以先河而后海”的敬畏與崇拜。
揚帆起航 陳律鵬 攝
面對海洋，引發(fā)了對天地自然深沉的感悟和詠嘆。在大海面前，方知人的渺小，見識的淺陋。李拔“巡歷所經(jīng)，孤嶼絕島”，大凡豪杰，詩書之外，必遠駕川海，“始知元虛之所賦，文通之所形，未足以寫其大觀也。”乃知“學(xué)海無窮，觀瀾有術(shù)。”“入學(xué)海而或委或源，觀水悟盈科之序;登彼岸而即空即色，卓錫開渡筏之區(qū)。”宇宙含機，天覆地載，潤澤萬物，壯懷感胄。
李拔撰《海賦》《福寧郡賦》《太姥山賦》《中流砥柱賦》，合稱“四賦”，處處留下地域印記、海絲印記。在《福寧郡賦》中指出，“東接島夷之鄉(xiāng)，北控吳越之腹。”這里浪涌風(fēng)生，滄溟無岸。在《太姥山賦》中他登高遠眺，“大小琉球環(huán)中山于眼底”，歌詠“才山郁兮海天寬，巖壑萬狀兮恣游觀”，有馳騁的欣歡，亦有憑古的悵惘。他甚至在《太姥山記》中也曾描述“東南望海，汪洋無際，臺灣、琉球、閩越諸山，歷歷可數(shù)”，萬千景狀，不可詳語。
《海賦》是清代的海絲文化典范之作，是研究地方古代政治、歷史、地理、社會的重要文獻，具有文學(xué)藝術(shù)多元價值和意義。人們從中可以感受二三百年前福寧區(qū)域大致風(fēng)貌和豐富的海洋物質(zhì)資源?！逗Ｙx》具有人文色彩，富含“四海升平”的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想理念，也寓含著不屈不撓、百折不回的海絲精神。（馮文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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