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也是有靈性的。
素喜喝茶的我深知其中富涵著博大至深的學(xué)問。五年前的太姥之行,讓我與白毫銀針結(jié)下不解之緣。
那年春日,和友人結(jié)伴上太姥山。大汗淋漓爬至山頂上,卻沒了觀南岳云海的興致。只見人頭攢動(dòng),摩肩接踵,大呼小叫,不絕于耳。而那幅眾生翹盼的恢宏的奇幻云景遲遲未肯呈現(xiàn)。朋友沒耐性了,說什么也不等了,我們也就折道去了寺庵拜訪老僧。
老僧似有先見之明,看出了我們臉上的敗興,便請(qǐng)我們一起喝茶,他先舀了佛頂山泉凈手漱口,而后焚香靜坐片刻,燒起了一爐畢畢剝剝的炭火。那是一套紫砂功夫茶具,因年深日久,已蒙上了一層厚實(shí)的茶釉。茶則是“白毫銀針”,恰好“一旗一槍”。待開水注進(jìn)去的時(shí)候,只見茶葉螺狀形的身體在波動(dòng)著,其色澤翠綠披茸,白茸似星子閃爍,葉底呈出鮮嫩黃綠,湯水明亮透澈見底。“睡鄉(xiāng)未免怯茶槍”,想起這句詩,再加上“松杉寂寂皆法音”的天籟,不禁漸入一種品茶的境界。貼著杯沿,抿一口清茶滿口清芬,只覺心湖一片清明,適才的掃興,即刻消散得無影無蹤。
老僧陪我們有一口無一口地飲,間或只言片語,便是長(zhǎng)時(shí)間的肅寂。不難看出,他臉上刻滿了人世的滄桑,而內(nèi)心卻是靜如止水。不一會(huì)兒,梵唱聲起,眉清目秀的老僧雙手合十,穩(wěn)坐如鐘,沉香木念珠在他手上撥弄得“嗒嗒”響,仿若訴說隔世……
俗語云:一飲滌昏沉,兩飲消我神,三飲便得道。不知不覺,我飲過數(shù)道茶,朋友打趣說:“你要再飲,就怕快得道升天了!”我也不言聲,只見一杯在手,伴著老僧的念念有辭和木珠的脆響聲聲,漸漸超脫……
從那次“迷茶”后,我對(duì)“白毫銀針”產(chǎn)生了一種近乎虔誠(chéng)的心情,平常也不輕易喝茶而概以白開水代之,一直將“驢飲海喝”和“品茶”分開來,生怕糟踐了茶。
我耳邊掠過日本茶道鼻祖紹鷗的一句箴語:放茶具的手,要有和愛人分離的心情。我想,茶也是一位清高的隱君子吧,未逢知己,是絕然不肯現(xiàn)身的。常聽老人們說起:品茶有“靜、空、靈”三重境界。于我說來,前二種境界并不難達(dá)到,而要進(jìn)入“靈”的境界恐怕絕非易事。想那“白毫銀針”超然卓立于高山上,因清氣調(diào)節(jié)和茂林防護(hù),在彌漫云霧和漫射陽光汲自然清性,又幾經(jīng)煉制才呈于飲者面前。而那夜突入“迷茶”之境莫非是受了那位老僧的感化?我未能肯定。
茶中有禪否?茶中無禪乎?想必,茶中是有禪的。不然,何以有“白毫銀針”?色澤翠綠、味道甘醇、香幽如蘭,這不正是禪宗追求的淡漠名利、心如明鏡嗎?佛家依山建寺,依寺種茶,早成古風(fēng)。太姥山僧人將山巖上的僅有的五六斤上品銀針供觀音大士,就是因?yàn)槠洳?ldquo;毛骨生風(fēng)六月涼”。更有甚者,白毫銀針,傳說是唐代高僧引入太姥山,茶禪相通,遂成茶中極品,引得蕓蕓眾生為之虔心求索??梢?,禪中有茶。何況,佛經(jīng)中許多妙文偈語、趣事個(gè)案,戒律聲聞,開啟智慧,重察人生,不也如品茶一般,入口先有絲絲苦味,久而彌香,遂至日不暖席、夜不倒單之境?
細(xì)思量,茶中何以有禪?根源在心中有禪!
□ 林文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