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村落的興衰,道路交通是其根本的命脈,就像一個人身上的血管。路相連則物相通,人員往來便利,人們聚眾而居,經(jīng)濟繁榮,文化興盛,比如柏柳村。作為石馬嶺古道一個起點,因為有寬大奇絕的古道存在,才成就了歷史上繁榮一時的古柏柳,而今日被冠于“中國白茶第一村”的美譽,歷史在此埋下根脈,經(jīng)過歲月積淀而終成正果。
石馬嶺古道位于點頭鎮(zhèn)柏柳村境內(nèi),因“山上有巨石危如立馬”而名之?!斗捷浖o要》(卷96)有關(guān)福寧州中記載石馬嶺在北百三十里。《福鼎縣志》對此有更周詳?shù)挠浭觯?ldquo;山以鐵障山、石馬嶺二者最高……石馬嶺高傍五區(qū)管陽南山。俗傳馬有神異,能瞰西鄉(xiāng)之粟,鄉(xiāng)人鑿其口乃止,即此嶺也”。早在北宋紹圣四年,石馬嶺便修筑成官道,距今逾千年。古道起于柏柳村橫溪橋,止于管陽鎮(zhèn)南山,全長大約四十華里,呈南北走向,由塊石、條石或碎石砌筑,石材取于方圓山地,路徑依山體走勢往返上下,路基堅實,臺階間隔不高,路面一米五見寬。這么長一條古道在山上曲折、蜿蜒和盤旋,在當時自然條件艱苦和人力物力困難的情況下,修建者必用心良苦,花費巨大心力才能做到。但主持修筑者是誰?史書上并無記載,當?shù)厝艘膊坏枚?/span>
雖如此,我仍然愿意想象,或許彼時五代十國時期,正值中原衣冠南渡之后,眾多族姓南遷入閩,安居于點頭境內(nèi)的邊遠山區(qū),他們?yōu)樯钏?,開荒種地,將中原農(nóng)耕文化和技術(shù)帶來,助力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而后逢山修路、涉水架橋,將當?shù)匚锂a(chǎn)山貨,諸如稻谷、茶葉、竹筍、瓜果等手提肩挑運往山外,因此便有了這一條古往今來的石馬嶺古道。
石馬嶺古道成就一座古老繁華的柏柳村。早在一千多年前,先民們就在此種植茶樹,采制茶葉,初時是野生茶,俗稱菜茶,當?shù)厝私凶?ldquo;粗茶婆”。彼時柏柳舊名浮柳,村中古道北連石馬嶺,南達店頭及白琳等地港口碼頭,是唐宋元明清各時期的一個重要交通樞紐。石馬嶺古道是這條茶馬古道最艱險的一段路。據(jù)說以前茶客、挑夫等,要上石馬嶺古道,必下榻店鋪林立的柏柳街,以便第二天有足夠力氣翻越石馬嶺。遙想當年夜幕降臨,過往商旅陸續(xù)聚集而來,挑夫鐵箍拄杖撞擊聲,客店、酒館、飯莊和米粉店的叫賣聲、閹豬口笛聲、挑貨郎撥浪鼓聲、趕牛販羊的吆喝聲,南腔北調(diào)混雜在一起,不絕于耳,這場景是何等熱鬧!因此,柏柳街曾流傳一首民謠:“通街茶酒米粉味,徹夜羊蹄馱腳聲”,正是當年“柏柳街”街面繁華、市井百態(tài)的真實寫照。柏柳村是福鼎大白茶的原產(chǎn)地。早在明清時期,因為茶業(yè)繁榮而形成“柏柳街”,街面店鋪林立,茶香、酒味和米粉香氣彌漫,徹夜聽到茶馬古道上馬蹄聲。據(jù)《梅氏宗譜》記載:肇基始祖梅仲文于北宋仁宗朝景佑年間,從浙江景寧大漈遷徙梅山,稱“處士”。柏柳梅氏發(fā)祥始祖是十八世宗公第三子順公,梅伯珍是柏柳派第三十三世后代,生于清光緒元年,即公元1875年,字步祥,號筱溪,一生行茶商,他是第一個把福鼎白茶行銷到天津、香港、南洋等地的福鼎茶人,名聞閩江,榕城人尊稱“梅伯”,也是一個從晚清到民國時福鼎較有成就的茶人。數(shù)十年后,他的孫子梅相靖作為福鼎第一位榮獲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白茶制作技藝(福鼎白茶制作技藝)代表性傳承人,從小跟隨他(祖父)學習制作白茶,沿襲家傳古法,堅守傳統(tǒng)制茶工藝,對工藝流程精益求精。作為中國白茶第一村,這里的茶葉以湯亮、香高、味甘、形美而聞名。制茶大師梅相靖老人更是以白茶制作技藝獲得了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稱號,并以陽光萎凋、木炭烘焙為主的百年白茶制作技藝于2011年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記得多年前,我曾參加本地戶外活動走過石馬嶺古道。那一次我從管陽南山方向一路往東南行來,沿途山嶺石階緩緩下行,放眼四周,山地青黃不接,大片茶山翠綠無比,陣陣山風拂來縷縷茶香,偶遇采茶農(nóng)婦,手臂挽著一只竹籃子,里面滿是新采的茶葉,可見銀白相間的毫毛,本地人稱為白毫銀針,是茶葉種類中的上品。當我再次踏上石馬嶺古道,已是甲辰年仲秋一個天色放晴的午后。沿途所見田野飄香的稻谷已經(jīng)收割,采過白露茶后的茶園依然蒼翠如故。起點從素有“中國白茶第一村”美譽的柏柳村橫溪橋開始,一條飄蕩千年茶香的石馬嶺古道,猶如一道人間彩虹橫亙在大山之中。此刻古道上除了我們幾個人探訪者,看不見有什么行人在走動。設想千百年來,從這條古道上走過的都是一些什么人?是南來北往赴任的官員?還是十年寒窗苦讀趕考的學子?亦或是肩挑茶葉的挑夫與手提山貨的鄉(xiāng)親?從橫街橋到石頭橋村原也是一段古道。古道蜿蜒盤旋,一路茂林修竹,綠蔭匝地,古韻盎然,景觀令人流連忘返。從石頭橋上馬坪亭,古道沿山間盤桓而上,時而蜿蜒,時而盤旋。當我們登上位于石馬嶺上中段馬坪亭,原有一座茶亭,建于清代,現(xiàn)已成小寺院。當年茶亭內(nèi)設座凳椅子、茶桶茶缸,守亭人每天施茶,供行人痛飲消渴,這是民間禪茶文化的真實記錄,不僅是一處別樣風景,更是心懷善念的里人為過路行人提供的一個歇腳點。當你在烈日下一路從山腳一直艱難跋涉地登至嶺上,當一碗不濃不淡、泛著金黃茶色的溫熱茶湯入口下肚時,那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清流一般消解了這一路鞍馬勞頓與疲乏,過不了多久,那股因疲憊不堪的而消散的心力又重新回到身上。此處地勢漸趨平緩,回首面南方向,茶園層層疊疊,茶樹在秋光下流翠溢彩,陣陣秋風中茗香撲鼻,秋日大放光彩,展現(xiàn)一幅茶鄉(xiāng)因茶而美的繁榮景象。
如今,石馬嶺古道靜靜蜿蜒在山間,與之相伴的是國家茶樹良種福鼎大白茶的原產(chǎn)地,還擁有深厚的茶文化歷史。在漫長農(nóng)耕文明歷史中給當?shù)亟?jīng)濟發(fā)展與文化建設帶來了機遇,也為沿途百姓邁上幸福生活,與外面世界互通有無打開了方便之門。歷史在發(fā)展,石馬嶺古道時代在進步,這條曾經(jīng)興旺發(fā)達的茶馬古道,連接閩浙的通衢大道,隨著國家高速公路和鐵路的建成及動車組的開通,正身處式微而邊緣化的境地。如何再現(xiàn)昔日榮光與風采,已成為當?shù)攸h委政府的一項事關(guān)弘揚傳統(tǒng)文化的再造工程。從古道上走過的人,無論是趕路回家,還是出門在外去闖蕩,沒有一個人不是鉚足了勁,拼著命賺錢過日子的,更有奔赴遠方為了一個心愿或志向,他們曾在風雨中走過,也曾在炎炎烈日下奔波,不停的是他們的腳步,不滅的是他們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