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20日,鞏宸宇寫完第六十三篇駐村日記,字數(shù)統(tǒng)計定格在10.4萬字,超過了博士畢業(yè)論文的標準字數(shù)。4個月前,鞏宸宇決定辦理博士休學,被最高人民檢察院選派到云南省西疇縣西灑鎮(zhèn)瓦廠村擔任第一書記,成為村民口中的“博士書記”。駐村時間算不上長,但鞏宸宇坦言成長得不算慢、“也不能慢”。
從博士到第一書記,讓我們一起聽聽“博士書記”的成長故事。
他怕自己一猶豫,就錯過了去貧困山區(qū)扶貧的時機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電話突然掛斷,鞏宸宇知道母親這次是真生氣了。
也難怪,2017年6月,在檢察日報社任職的鞏宸宇才如愿考取中國政法大學博士,這會兒去扶貧,讀博咋辦?扶貧地點在2000多公里外的邊疆云南,安不安全?更何況,馬上就要到而立之年,跟女友的婚事豈不又得往后順延?
次日清晨5點,鞏宸宇被母親的短信吵醒:“兒子,昨晚我和你爸一夜沒睡。你長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做決定吧。如果你很想去,我和你爸肯定會無條件地支持你,但你要考慮清楚博士和女朋友的問題,不要扶貧兩年回來后什么都沒了。云南那么遠,我和你爸只有你這一個兒子……”
鞏宸宇不禁想起2015年母親在協(xié)和醫(yī)院做手術(shù)時的場景,“倘若父母生病,而我卻在2000公里外趕不回去,豈不只能干著急?”母親的一條短信深深觸動了鞏宸宇的心。
對雙親的擔憂雖然讓鞏宸宇犯了愁,但導師的默許卻讓他多了些底氣。“挺好的機會,你處理好上課和扶貧的關(guān)系。有機會我也和你父母再溝通一下。”
“女朋友那邊同意了?”聽說鞏宸宇報名,單位人事處的同事又追問一句。已經(jīng)談了近3年的戀愛,眼瞅可能就要“修成正果”,可這一下異地2年,誰知道會不會有什么變化?
“先斬后奏完,我就直奔昌平哄女友去了。”鞏宸宇說,他怕自己一猶豫,就錯過了去貧困山區(qū)扶貧的時機。好在女友通情達理,讓他安心扶貧。
“爸,估計你得開車來一趟北京,把我這一大堆東西拿回家去,出去兩年也沒必要再租房子了,一年能省3萬多呢。”哄完女友,退了房子,去年7月27日,鞏宸宇踏上了云南的土地。
“已近夜里11點,山路只有一車寬,一路上都是下雨后的塌方點,多得數(shù)不過來,身旁就是萬丈深淵。”他在駐村第四天的日記中寫道:“說不害怕是自欺欺人,可我總覺得一車都是為脫貧攻堅而來的好人,該受到眷顧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中,鞏宸宇開始試著融入村子,用雙腳丈量每一寸土地。
如今,鞏宸宇不但可以坐著村民的摩托車在顛簸陡峭的道路上往返于山頂山腳,還可以徒步4公里前往大山深處的村寨走訪貧困戶。他說:“老百姓能下來,我們村干部就能上得去。”
“盡量不要穿白襯衣,村民會擔心弄臟你的衣服而和你保持距離”
鞏宸宇扶貧的瓦廠村,是一個由壯族、苗族、漢族、彝族等組成的多民族行政村,地處滇南石漠化地區(qū),全村不到1800人,貧困人口卻超過1/3。
剛到瓦廠,信心滿滿的鞏宸宇卻一下傻了眼。“英雄難過‘語言關(guān)’。村民說的方言我聽不懂,我普通話說快點,群眾也聽不太明白。”從開始時一定得喊上村干部,到如今連蒙帶猜再比劃,鞏宸宇終于可以“單飛”了。
12月6日,瓦廠村小組;12月7日,上果村小組……“單飛”的背后,是鞏宸宇用了4個月時間走訪瓦廠全部15個自然村、幾百戶農(nóng)戶。“了解每個村的自然條件、人文環(huán)境和交通狀況,是因村施策、精準扶貧的第一步。”
可別小看了走遍15個自然村。從面積上看,一個瓦廠村就31平方公里,超過北京一個大一點的街道;從時間上算,雨天去最遠村寨的時間比北京飛昆明的時間還長。鞏宸宇在日記中寫道:“去新寨小組的路,如果趕上天氣好,勉強可以開車,沿著一車寬的毛路靠著懸崖邊走,大概需要一個小時;如果天氣不好就只能坐車來到瓦廠或者李子坪村小組,再步行兩個小時,穿過一片原始森林和雜草路,摔倒、劃傷是常有的事。”去年12月6日,鞏宸宇和村干部李武學再次前往瓦廠自然條件最惡劣的兩個村寨,不到100米的山路,鞏宸宇連走帶爬就花了半小時。
如果不進村小組,鞏宸宇每天下午5點會從村委會沿著公路散步,順便看看孩子們的放學路。每逢有學生經(jīng)過,總會端端正正地跟他敬禮,并恭敬地道一聲:“鞏書記好!”
記者好奇他怎么做到讓每個孩子都記?。克f,剛下村那會兒,他家訪時發(fā)現(xiàn)不少孩子因家中沒有臺燈,只能在漆黑的房間中趴在凳子上寫作業(yè)。為此,他利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發(fā)布募捐信息,向派出單位和中華兒慈會等慈善機構(gòu)求助,籌集到1萬多元善款、臺燈40余盞,實現(xiàn)了對湯谷民族小學在校學生捐贈全覆蓋。也就是從那時起,鄉(xiāng)親們知道村里來了位“給娃送臺燈的博士書記”。
“盡量不要穿白襯衣,村民會擔心弄臟你的衣服而和你保持距離;不要在陽光下戴墨鏡,村民會覺得你對他們不尊重;兜里沒事兒就裝幾塊糖,有的時候給孩子幾塊糖比給他們做一個小時工作還管用;在村民家喝水也不要用自己的杯子,否則他們會認為你嫌他們不干凈……”鞏宸宇通過不斷和群眾接觸,漸漸總結(jié)出了一些經(jīng)驗。
“其實群眾對我們的信任就是通過這一點點小事不斷積累起來的。我們在了解村民的同時,村民也在用他們的眼光審視著我們。”如今,鞏宸宇已慢慢走進了群眾心里。
“你姓鞏,就得把我們都‘拱’起來”
說起從北京出發(fā)前的想法,鞏宸宇坦言“很傻很天真”。
2018年3月,就是新寨村小組整村易地搬遷的日子。本是好事兒,鞏宸宇卻犯了愁。“只會種地的村民進了城,要是沒有持續(xù)穩(wěn)定的收入,連生存都是問題。”
新寨家家戶戶都有幾畝八角樹,政府還出資給每戶貧困戶提供了兩頭能繁母牛。“群眾入股成立合作社,找人集中管理八角林、把牛統(tǒng)一圈養(yǎng),就有了穩(wěn)定的保底收入。”步行兩個多小時,鞏宸宇和李武學好不容易來到新寨。本以為這樣一個“雙贏”的提議會很快得到村民的支持,沒想到村民的反應卻讓他大失所望。
“路修通了我自己上來養(yǎng)”“誰知道他們能不能把八角和牛整好”,個別村民甚至想“省得麻煩、干脆不搬”。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就是沒一個對成立合作社表示支持的。
鞏宸宇第一次跟村民急了。“搬下去肯定是好事!不管是孩子上學還是你們的生活環(huán)境,都方便很多。等八角成熟的時候合作社統(tǒng)一從大家手上收,牛按每戶的頭數(shù)入股,年底根據(jù)收益分紅。只要沒有大的自然災害,每年肯定有收益。”
幾個村民見狀,不好再直接反對,提出要干合作社也行,但必須村里人來做,“外面人我們可不放心。”村里本來年輕人就少,再承擔這么大責任,誰愿意干?這時,村民周廷春怯怯地說:“我覺得鞏書記說得有道理,我愿意試試。”
周廷春對鞏宸宇的信任并非沒緣由。2017年9月,鞏宸宇在入戶調(diào)查時了解到他因家中老人去世,用掉了大部分積蓄,雖然當?shù)孛裾块T已經(jīng)為他送來了救濟糧,但女兒讀書的壓力和家中恢復生產(chǎn)的成本還是讓他整日眉頭緊鎖。在鞏宸宇的幫助下,一名來自北京的愛心人士主動與他家結(jié)成了“幫扶對子”,提出愿意負擔他女兒直至大學畢業(yè)所需的全部學習費用,并通過微信向他家轉(zhuǎn)來了2000元善款。這件事讓周廷春覺得,跟著這位“北京來的書記”干,準沒錯。
“一個村有一個村的實際,瓦廠村脫貧確實不易。”入村4個多月,鞏宸宇不再那么著急。
動員大戶帶頭試種高效品種,聯(lián)系大戶上門收購,動員村民上網(wǎng)銷售……他說,脫貧路漫漫,更需要信心滿滿;幫欠薪村民聯(lián)系法律援助,為村文藝隊邀請正規(guī)老師開展培訓、傳承“太陽古歌”,為當?shù)嘏涮酌褡逦幕a(chǎn)業(yè)注冊商標和域名。他說,做好一件件小事,才能和民族群眾一起“唱著歌,把貧脫”。
而村民則起哄:“你姓鞏,就得把我們都‘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