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福寧郡守李拔說福鼎:“群峰環(huán)拱,兩水襟流,七星綴桐嶺生妍,雙髻映荊山競秀。”《福鼎鄉(xiāng)土志·坊都分編》載這“兩水”最后:“總匯水頭美,至罾(注:音zeng)坪入海。”又說:“……罾坪漁火,皆本境名勝也。”
罾排捕魚場景
罾坪得名,相傳緣于本地漁民世代用罾排捕魚,許多罾排水面麋集,夜間遠遠望去,恍若一片坪地,故名。罾排捕魚過程大約是:幾根大毛竹連綴成排,排前裝著用“十”字形竹、木棍做支架的方形魚網(wǎng),四角撐起,放設海中,排后用竹篷搭艙,艙中安放簡易生活、捕魚用具。夜晚,罾排上亮起“馬頭燈”,漁人站在支架前,每隔一段時間,便拉起系在架上的繩子,罾網(wǎng)出水時,水珠開始從網(wǎng)上掉落,水聲喧嘩,網(wǎng)下宛若一股忽然跌落的瀑布,若有魚蝦入網(wǎng),還可聽到網(wǎng)里的撲楞聲,這時漁翁們便熟練地用小網(wǎng)抄起,倒入早已備好的竹簍里。
罾是一種歷史悠久的漁具,《楚辭·九歌》中有“扳罾何為兮,木上作魚網(wǎng)”的記載。秦末農(nóng)民起義時,陳勝暗中派人把寫有“陳勝王”三字的布帛“置人所罾魚腹中”,偽造聲勢??梢姡涝谇啬┮咽瞧占岸群芨叩拿耖g常用漁具。唐《初學記》中對罾的描述為:“罾者,樹四木而張網(wǎng)于水,車挽之上下。”據(jù)考證,自明清起,罾的提線及機括設計,用上了杠桿、轆轤等簡單機械來起罾。因操作省力,制作簡單,捕魚效率提高,江河湖海,溪流之側(cè),均可見到固定的罾架。
雨夜前的定置罾
罾排如今隨著福鼎城市化進程的推進、防洪堤壩的延伸修筑,早已在地處近郊的罾坪無所覓蹤,原始的罾排捕魚走到今天,實用功能也早已弱化,留給我們的,更多的是對歷史文化的回憶、回望和回味。曾幾何時,桐江緩緩東逝,在夜幕的籠罩下,罾坪漁火閃爍,沿岸村落漸入沉寂,這時流水便找到了人們的聽覺,在星隱月殘的輪廓下訴說它其實并不突出的落差,臨江而眺的人們心里的波瀾正與沙埕灣里的濤聲共鳴著。
國人記憶里最經(jīng)典的漁火,莫過張繼避安史亂,泊舟蘇州城外的楓橋,水鄉(xiāng)秋夜靜美,漁火吸引著懷系旅愁的客子留下千古吟誦的《楓橋夜泊》,后人評論:“江楓漁火……”一句,將經(jīng)霜紅葉與江晚漁火一起入畫,呈現(xiàn)出一種朦朧美,給秋江月夜圖平添幾分悅目賞心的風姿,繪景達到美得無瑕的境界!一度火遍大江南北的《濤聲依舊》,詞曲作者也說其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此詩,覺得“江楓漁火對愁眠”之類的文字讓人遐思不盡。影人眼中的漁火,經(jīng)典當數(shù)納維勒·瓊斯創(chuàng)作的《回家》:黃昏時分,霧靄沉沉,在竹排上汽燈的照映下,一個歸家的老漁翁披蓑戴笠,眼神沉靜,兩只靜立在肩頭扁擔的鸕鶿悠閑自在,背后黛山漸隱……漓江漁火,奪得當年索尼世界攝影雜志“國家獎”,澳大利亞賽區(qū)一等獎!
罾網(wǎng)出水后小網(wǎng)抄魚
盡管今人曾質(zhì)疑《楓橋夜泊》描繪的場景,是對張繼原詩的種種誤讀,也有人對瓊斯當年的創(chuàng)作提出擺拍的質(zhì)疑,但無疑這些“漁火”場景都是經(jīng)典的、永恒的,不然閱后怎會如此的讓人刻骨銘心、過目難忘呢?經(jīng)典的故事最動情,創(chuàng)作經(jīng)典的最用心,經(jīng)典之所以成為經(jīng)典,更多的是好多人都忘不了那個時代發(fā)生的事情。
曾記否?用電不普及的年代,每當夜幕降臨,孩提的你我,一抹昏黃微帶紅光的燈芯亮色,都能撩起心中的暖意。常說目睹漆黑夜空中的一點亮光,會讓漂泊的旅人產(chǎn)生歸家的溫暖,一片漁火自然更會溫暖你我的雙眼,讓人充盈禪悅之情,精神為之振奮。逝者如斯,罾坪如今早已樓宇林立,夜間燈火輝煌,可喧囂浮華間也漸漸疏遠了往日的那份情感,但倘若能于秋夜燈火闌珊時,諦聽京韻大鼓《丑末寅初》中“描繪”的諧美之音,能再跟著“當年的漁火”回望罾坪的清美之景:追逐飛舞的熒火,抬頭望向南天星斗,聞清草幽香,聽雞鳴犬吠,看漁翁出漁,睹驚鷺越江……千門開,萬戶放,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似乎更有鄉(xiāng)土中國獨有的傳統(tǒng)意境與生活哲學。(蔡勇明)